書接前文。

武涉告訴韓信的還有一條，那就是在楚漢之前保持中立，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。

“將軍之所以能存活至今，那是因為還有項王的存在，可以牽制漢王。如今的天下究竟歸漢還是歸楚，全在將軍的一念之間，將軍助漢則漢勝，將軍投楚則楚贏。

如果將軍助漢滅了項王，那麽項王今天死，明日就是您的滅亡之日了，漢王必然會對你下手。將軍與項王有舊交，何不背棄漢王投奔項王呢？”

武涉說了這麽多，韓信沒有表態，顯然，韓信對於楚國的使者是沒有什麽好感可言，畢竟在項羽帳下受冷遇這麽久，況且在大是大非面前，韓信明白，天下不值得托付給項羽，他自然不想聯楚滅漢。

武涉只好退一步講：“將軍如果在楚漢兩家之間保持中立，三分天下，也不失是保身之舉。如果將軍執意聯合漢王攻打項王，這恐怕不是智者的選擇。”

武涉的話說完了，韓信這才說：“當年我侍奉項王，官不過郎中，位不過執戟，言不聽計不用。後來我離開項王侍奉漢王，漢王授予我大將軍的印綬，讓我統領數萬之師，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。漢王解下自己的衣服給我穿，分出自己的食物給我吃，對我言聽計從，所以我才有今天。我受到漢王的這樣的恩惠，這樣的信任，若是背叛他，必然不會有好下場。我的心意已決，至死也不會背叛漢王，請先生代我轉達我對項王的謝意。”武涉失望而歸。

武涉沒有說服韓信，這更讓項羽感到不安了。但是繼武涉之後，蒯通站出來繼續和韓信講道理。

他以看相作為切入點，陳述他的道理：“在下學過看相。”

韓信很感興趣，問道：“那先生怎麽給人看相呢？”

蒯通答了三條：“貴賤生於骨相，憂喜現於容顏，成敗定於決斷。通過這三條看人相貌，萬無一失。”

韓信點點頭，說道：“那先生看看我的相如何？”

蒯通左右看看，說道：“願二人講話。”

韓信屏退了左右侍從，蒯通這才說：“相君正面，最高不過封侯，而且還危險不安定；相君背面，富貴不可言。”

韓信問：“這是何意？”

蒯通開始了正式演講：“當年秦末大亂時，群雄建國稱王，一聲呼號，民眾雲合霧集，星火燎原，為的不過是推翻秦朝罷了。

如今楚漢相爭，因為劉項兩個人爭天下，使得多少無辜百姓慘遭屠戮，父子參軍，屍骨遍野。

楚軍從彭城出發，戰線一直推到滎陽攻打漢軍，一路上勢如破竹，摧枯拉朽，威震天下。但也被困在京縣、索城之間，不得西進半步，被困於這個局面有三年了。

漢王率領幾萬之眾，在鞏縣、洛陽一帶，憑借著山水天塹，堵住楚軍，一天要和楚軍打上好幾場惡仗，但花了這麽大的力氣，仍無尺寸之功，還經常被楚軍打得四處逃亡，不能自救。

漢王曾經大敗於滎陽，受傷於成臯，南逃到宛城、葉縣，近乎用盡了智慧和勇敢，也無可奈何。

此時楚軍的銳氣已經被據險而守的漢軍消磨殆盡，漢軍的糧食也快吃完了。百姓們也是疲倦不堪，怨聲載道，昏昏沈沈的不知道天下將要歸誰。

依在下看，此時此刻如果沒有一個大賢士出現，就無法收拾這個爛攤子。如今，漢王與項王的命運就掌握在將軍您的手裏，如果您幫助漢王，則漢王面南稱王；如果您幫助項王，則項王獨霸天下。

不過在下推心置腹地給您提一條建議，就怕您不采取，那就是楚漢兩家都不得罪，保持中立，三分天下。這樣，劉項兩家誰也不會先挑起事端，您占據齊國，擁有強大的軍隊，而您的個人能力又很強大，以燕、趙為依托，您可以趁虛而入，控制劉項兩家的後方，然後為民請命，打出和平旗號，要求停戰。到時候天下百姓官民誰會不聽呢？然後您削弱強大的諸侯國，把他們的土地割出來分給應該被封為諸侯的人。這樣，他們得到了土地，自然會擁戴您。到那時，您再恢覆昔日齊國全盛時期的版圖，把膠東、泗水也劃為您的管轄範圍。接著您以仁德感召諸侯，對他們謙讓恭敬，這樣他們就會臣服、朝拜您了。

在下聽說，老天爺給你的東西你不取，必會被它所害，希望將軍能夠好好思考一下。”

韓信嘆了口氣，很動情地說：“漢王待我非常好，把他的車子給我坐，把他的衣服給我穿，把他的飯食給我吃。我聽說，坐人家的車，就要為人家分擔災難；穿人家的衣服，就要時時刻刻關註人家的憂愁，吃人家的食物，就要和人家共生死同患難，我怎麽能見利忘義呢？”

蒯通搖頭說道：“將軍自以為與漢王是至交，可以保你萬世基業，實則並非如此。張耳與陳餘，那是刎勁之交，結果巨鹿大戰時，因為張黡、陳澤二人的事情，兩人產生了誤會。田榮自立為齊王的時候，陳餘借兵打敗了張耳，張耳敗逃到關中，借來漢軍，最終將陳餘殺死。曾經一體同心的人，如今卻陰陽兩隔，簡直就是笑話。這說明了什麽？人的貪念，人心難測。

將軍想要遵守信義之道，與漢王友好相處，那幾乎是不可能的。將軍與漢王的交情比不上張耳與陳餘，而你們之間的過節卻遠遠超過了張黡、陳澤之死。所以在下以為，將軍認為漢王不會對自己下手的想法是錯誤的。

歷史上也有教訓，越國大夫文種在危難時幫助越王勾踐覆國，功成卻身死。常言道；飛鳥盡，良弓藏；狡兔死，走狗烹。於交友而言，將軍與漢王不如張耳和陳餘；於忠信而言，將軍與漢王不及勾踐與文種。這兩件事情都值得作為參考，將軍要深思。

請容許在下陳述將軍的戰功：將軍西渡黃河，俘虜魏豹；北上滅代，擒拿夏說；出井陘口誅殺陳餘，滅掉趙國，降服燕國，平定齊國。濰水河岸大敗楚齊二十萬聯軍，擊殺龍且。勝利接著勝利，捷報接著捷報，將軍的功勞天下第一，將軍的武略天下第一，將軍的實力，也是如今的天下第一。

試想一下，您帶震主之威，挾不賞之功，歸楚，楚國不敢相信；歸漢，漢國震恐不安。天下之大，竟然沒有將軍的容身之地；身為人臣，卻帶有震主之威，在下以為，將軍實在是危險啊。”

蒯通的話，字字句句都是那麽入木三分，運用的道理十分生動，言辭懇切，韓信聽得不禁有些失神。蒯通講完，韓信只是說道：“先生累了，先去歇息吧，我還需要思考。”但是韓信並沒有給蒯通一個最終答案。

過了幾天，蒯通再次來見韓信，把所能講的道理再和韓信講一講：“能夠聽取意見，是成功的先兆；能否作出很好的計劃，是決定一件事情成敗的關鍵。聽不進勸告，計劃得不好，想要長治久安，那可能性是很小的。能夠廣泛地聽取意見並選擇正確的采用的人，就不會被花言巧語所迷惑；能夠算計好而且分清主次的人，就不會被七嘴八舌擾亂。

一個人甘願做奴仆，他就失去了稱王稱帝的機會；一個人甘願守著微薄的俸祿，他就失去了做卿相的機會。

聰明的人會當機立斷，猶豫不決是智者的大害。只顧眼前的小利，將要錯失天下的大利；雖然理智上很清楚，但仍然不作出行動，最終也是失敗。

常言道：‘猛虎猶豫不決，不如馬蜂、蠍子；千裏馬猶豫不決，不如一匹劣馬……’”（未完待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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